【叶蓝】从龙(下)
五
“哇，叶修你......”
“咳。”叶修有些窘迫尴尬，也不欲让他们看到蓝河的模样，快步擦肩走过，对着乔一帆罗辑几人笑了笑“帮忙打个水来可以吗。”
随即就抱着蓝河进了屋，小的们也去帮忙打水，留几个大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率先发出感慨的是魏琛“老叶这人真是不行啊......我还以为他把持得住呢。”
苏沫橙有些失笑的摇摇头“叶修哥这下是跳过告白心意的步骤直接到最后了，还是很厉害的。”
玩笑归玩笑，叶修经此雷劫修为损失不说，身体也不知是否留下什么隐患，他们还是有些担忧。而且蓝河当时那样冲过去找叶修的行为也太过危险，魏琛多少有些责任。于是在调侃几句后陈果就揪着魏琛的耳朵训话去了。
蓝河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在叶修怀抱中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酸软和难以启齿的疼痛。
他在叶修怀中愣着神，除了有些疼之外还是比较清爽的，也穿着一身干净的亵衣躺在床上，明显已经是有人清理过了。
这个感受让蓝河的脸重新泛起红晕，有些窘迫慌乱和难以言喻的羞赧，但很快他想起什么，一下子在叶修怀里僵住了。
他这次估计会损失大半的修为。
魏琛的话语响在耳边，蓝河无意识的揪紧了叶修的袖口，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叶修，给雨国求雨而损失了大半修为。
如果不是他们国家自作主张的供奉祈福，不是他自私的掩耳盗铃，叶修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安生的继续做那逍遥自在法力无边的龙。
都是他的错，蓝河咬紧牙关，和心悦之人在一起的欣喜被巨大的自责歉疚和心疼代替。如果他没有来过，叶修根本不会遭这种罪。
他根本不必这样的，都是因为他。
蓝河难过得无以复加，憋得泪珠子在眼眶打转，甚至顾不上去想雨国的百姓子民。
“...小蓝？”叶修不知是被弄醒了还是怎的，温暖的抱紧了他，一如往日的慵懒嗓音让蓝河的眼泪瞬间决堤。
叶修有点懵。
谁能告诉他刚搞到手的媳妇儿为什么一觉醒来就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了句对不起？
他冷静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昨夜失控的行径是不是太过分导致蓝河打算抛弃自己。
不应该啊，他那时候还算温柔吧，小蓝也没抗拒，后面虽然累了但是看起来还挺喜欢的...吧？
黑龙对于自己老婆要跑这事升起了点危机感，但还是哄媳妇要紧，他连忙亲了亲怀中的小青年“怎么了这是，小蓝，怎么突然哭了。”
蓝河被自己的脑补弄得无比悲伤，好像叶修要被自己害死了似的，一张俊秀脸庞哭的通红，揪着叶修的衣领抽抽搭搭。
“呜...对不起...呜呃，对不起....都怪我......”
叶修本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哭丧似的这么难过，只好搂着小家伙坐起来边亲边哄，等到蓝河情绪稳定些了才听明白他在对不起什么。
“......”听完之后，叶修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蓝河眼眶湿漉漉的看着他，猫儿似的，让他忍不住在蓝河头上揉了一把。
“...傻子，老魏说的话你都信。”
叶修带着笑意的一句话成功让蓝河傻眼了，他愣了半晌，扑上去揪住叶修衣领，急忙忙道“什么意思，是说不会折损修为吗。”
叶修看着他哭成花猫的脸越看越乐呵，淡定的将小家伙搂怀里又香了一口。“没他说得那么严重，折去少许罢了，雷劫也不过是要付给老天的一点小代价，哥皮糙肉厚，不用担心。”
尽管并非毫无代价，不过这样的结果还是让蓝河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耳尖红红的把头埋进叶修怀里蹭，吞吞吐吐的开口“可即使如此，你也是亏了的...”
叶修被这小动物似的蓝河可爱得不行，将人好好抱紧了，黏黏糊糊的将下巴趴上他头顶。低沉嗓音带着点回味。“怎么能算亏呢，你们雨国可是送了我个宝贝媳妇儿，我盼了好些年呢，赚大发了。”
蓝河听着羞，但立刻捕捉到叶修口中的不对。他闷哼几声，有些疑惑的扯扯叶修衣袖“什么盼了好些年，你说清楚。”
叶修松开他，看着蓝河无辜的眼神。“不记得了？”
“？”蓝河莫名的摇摇头。
黑龙无奈裹着被子将他缠紧，开始缓缓的讲述他的回忆。
六
国历十年九月余，叶修化身成一条纤细黑蛇来到雨国闲游。
时至午后，黑龙正盘在房檐上晒着太阳午睡，突然就被一根树枝戳了戳。他一睁眼，面前蹲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头上带着顶遮阳的小斗笠，满是稚气的包子脸有些害怕又担忧的看着他。
“你快下去呀，太阳太大，会把你晒干的。”
懒洋洋的小黑龙似乎对被打扰了午睡十分不满，没理他，蜿蜒的挪了挪地方就准备继续休息。
许是蓝河觉得这小黑蛇看着似乎没什么威胁，又大概担心它真的会被晒死。蓝河干脆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就把不及二指粗细的小黑蛇一盖，尽数遮住那照在黑鳞上边的阳光。
黑龙:“......”
蓝河放心了，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宫里的丫鬟急切的呼唤。他连忙从房檐爬下，找到了心急的丫鬟。声音也变得渐行渐远起来。
“蓝河殿下...您怎么又做这么危险的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抱歉，下次会注意的...”
黑龙在斗笠中探出了头，有些好奇的盯着那小小的背影。
蓝河...是那个，雨国国君同青楼女子交好所生，不大受宠的那个皇子？
原来还这么年幼.....小黑龙歪着头看了会儿，百无聊赖的缩到斗笠旁继续睡觉去了。
黄昏之时，他又再次见到了蓝河。小家伙踩着凳子趴上低矮的墙檐，有些小心翼翼的想要抽走早时放在他身边的斗笠。黑龙懒懒睁开红宝石般剔透的眼眸，把蓝河吓了一跳，没稳住从板凳上摔了下去，小脸疼得皱成包子。
“嘶......”蓝河觉得那条懒得动弹的小蛇似乎叹了口气，尾巴一推，就将那斗笠丢在他身边。他乖乖巧巧的站起捡上斗笠，犹豫的跟那黑蛇道了声谢，就急忙忙跑了。
后来大概就顺理成章的，蓝河时不时就抽空跑来看这条总是盘据在那么几个地方的黑蛇。有时带些荤的点心有时采些鲜花，通通摆在它身前。
和上坟似的。黑龙无奈的用尾巴卷起一朵小花。
换在以往，他大概早该寻别的地方不让人扰了清净，但不知是蓝河这处偏殿阳光好，还是乖巧的小孩儿不算太吵，他也就懒得去理会。
估摸着蓝河是没什么玩伴，在发现这小蛇平素动都懒得动，更说不上有什么威胁之后，他就将其作为自己的好友似的，天天跑来骚扰，久而久之一人一蛇也就这样习惯了对方的相处。
“小黑啊，你是怎么来这的，以前没见过这别院有蛇啊，而且你长得和别的蛇都不一样！”
笨蛋，因为我是龙。叶修抬了抬眼皮，无奈的将脑袋盘在自己身下躲避骚扰。
“小黑，你爹娘不管你吗，我娘也没管过我，我爹...我见到他只能下跪。不过吃穿不愁，好歹是个皇子，我该知足吧。”
说这话时，蓝河眼眸带着点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伤感，有些向往的看向矮墙外的天空。
小黑龙沉默的探着脑袋靠近了蓝河一些，无声的聆听着小孩的牢骚。类似于宫里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呀，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话的，只有小黑愿意陪他之类，或者就是哪个宫女姐姐做的糕点好难吃但他不好意思说...
叶修默然，自己身为嘉王朝前代守护神，如今时代变迁只想求清净让他睡觉，怎么如今天天陪着个小东西扯东扯西。
还顶了小黑这么个潦草的名字，让他那些个旧友听到了非得笑掉大牙。
罢了罢了，就当哥积善行德。叶修感受到小孩稚嫩的手轻抚他的细滑鳞片，微微闭上了眼。
这陪着陪着一转眼就到了冬天，人间飘起柳絮大的雪片，天色骤冷，没了晒太阳的兴致乐趣。叶修懒得挪地方，干脆就跟蛇似的找了个墙洞缩起来打算冬眠。
这下可急哭了蓝河，大冬天披着狐裘慌忙忙往外跑，一向乖巧得体的小殿下贴着墙根一路摸索，白净的衣裳披风弄得脏兮兮，终于在墙缝里找到了半梦半醒的小黑蛇。
叶修一睁眼就是小孩眼眶通红，泪珠子直转，隐忍的抿着唇瓣，稚气的白嫩小脸被冻得红扑扑，带着点委屈看着他。蓝河用软绒绒的裘衣裹着自己的玩伴，期期艾艾开口。“你能不能不要睡...去我殿里好不好，我们暖暖和和的过冬。”
叶修无奈的看着眼眶红红的小孩，轻轻点点头，安静的任由蓝河把他裹进怀里。
从此小黑龙睡觉的地方便从房檐挪到了蓝河的寝殿。
宫人们日复一日的穿梭殿中，从来没发现这多了位客人。蓝河一直觉得自己将小黑蛇藏的很好，殊不知是叶修自己完全有能力避人耳目。
深夜，房外的宫女将烛火点上，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彻底没了声音，蓝河从床上爬起，光脚下地。向房间的某个角落伸出手，一条黑蛇安静的出现，爬进了他怀中。
尽管殿中长期燃着炉火，但叶修的鳞片依旧冰凉，蓝河冻得一颤，急忙抱着叶修缩回了暖和的被窝中。
黑龙舒舒服服的感受着身体的回温，缠着蓝河的手臂微微蹭着，引得小孩小心翼翼的抚摸他黑亮的鳞。这番作态要是被他从前的仇人好友看到了，都得骂他一个四五百年的老妖怪也不知羞。
蓝河抱着宝贝似的将被窝盖紧，只露出黑蛇的小脑袋，一人一蛇又是这般安眠过夜。
蓝河的课学少了，他就经常有功夫抱着小黑蛇闲闲的靠在殿外的门槛旁看雪景，惬意又孤单。
叶修时常觉得蓝河一个未及十岁的孩子平时太过深沉了，恭敬守礼，对待各种各样的人都抱有一种拘谨且温和疏离的态度，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去与人闲谈，只有在他面前才暴露出小孩子天真稚气的一面。
比如现在，蓝河抬头看着宫墙前寒酥压红梅的美景，低头看了看怀中黑蛇宝石般的红瞳，莫名的笑了起来“小黑，这梅花没有你的眼睛好看。”
叶修在他腿上懒懒的蜷了蜷，似乎对他将自己和红梅对比的行径有些无语。
蓝河笑够了，继续望着宫外的那片天，喃喃自语道。“我还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梅花呢。”
孩童的眼眸向往中掺杂着些落寞，“要是我可以当一名剑客，四海之内任我漂泊，天地上下逍遥自在，快意恩仇......”
他说着又兴奋起来“就像黄将军当初那样！”
黄少天吗，那家伙不怎么逍遥自在吧。叶修无声吐槽，但不知为何，他看着满眼放光的蓝河竟有些挪不开眼。
这小家伙，就那么想出去闯荡江湖啊。
蓝河这么长时间来对着条蛇自说自话，叶修已经听过很多遍他向往外面快意江湖的梦想了。
如果他不是皇帝的儿子。叶修在心中叹了口气。
蓝河尽管是雨国皇帝与青楼女子所生，在宫中没少到背后的指指点点和讨论。但他终究是留着皇室血脉的，何况目前还是皇帝独苗。
所以就算蓝河不可能成为太子。就算皇帝再不喜欢他.....哪怕他和蓝河呆一起这么久来，从未见过他父皇一面。但雨国也绝对不会让他流落宫外。
这些事情，叶修明白，小小的蓝河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从他懂事开始，就有人告诉他要学会顺服，要知道尊卑，不要学武不许文成，不能对正统造成威胁，更别肖想太子之位。
同时却又告诉他，要懂得辅佐君王，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子，日后做一个能庇护一方的百姓。
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作为皇族的责任。
所以蓝河知道自己得懂分寸，对向自己谄媚或是鄙夷的人通通抱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但却也执著笨拙的学着那些治世之术，想要不负自己所得到的。
我应该学会满足，我要知道感恩，我已经拥有很多人无法企及的了，我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叶修这半年来就是这样看着小家伙不断的这般告诫自己，在众人的白眼或是议论中努力的想要学会如何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学会报答天下苍生。
尽管他只是想做一个江湖逍遥的无名剑客。
七
叶修在收到苏沫橙的求助消息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蓝河。
他沉默的看着蓝河的睡颜，随即从小蛇的形态变成了个身型修长的黑衣男子。修长的指节轻抚过小家伙的脸颊，如同以往蓝河抚摸他一般。
可惜....不能陪你停留到开春了。
他无奈的叹口气，嘉王朝的没落事出人为，苏沫橙如今召集他过去定然是有了新情况，一刻也耽误不得。
“小家伙。”他极轻的开口，借用了蓝河念过的武侠话本中惯用的话语。
“咱们有缘再见。”
至于第二天醒来的蓝河寻不到他会怎样的焦急落寞，他不会知道，也不大敢去想。
“......”
叶修说完这些后，有些忐忑的看着怀中陷入沉默的蓝河。
蓝河显然是被唤起了久远的记忆，有些愣愣的，反应过来后抬头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叶修。突然开口。 “所以你当时都几百岁了还天天和我睡觉。”
“......？？”叶修显然被他的关注点震惊到了，试图为自己辩解“不是...明明是你那时候非要带着我睡的。”
蓝河蹭在他怀里不住的笑，止住笑意后闷闷的出声“你后来都没再来找过我...”
在小黑蛇离开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慌张，悲哀，怅然若失，直到时间的沉淀让他将这段回忆尘封，如今则随着叶修的提起开始变得鲜明起来。
叶修感受到怀中人情绪的低落，有些歉意的亲了亲他的头顶。犹豫着出声“其实...我回去过的。”
蓝河愣住“什么时候？”
“国历十八年，中秋宴。”
叶修看着蓝河冥思苦想，忽的恍然大悟，他猛的看向叶修“你是那晚的......”
看着对方的笑意，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是一次喧嚣又落寞的宴会，既是中秋，也是小太子入驻东宫的日子。蓝河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喝着酒，沉静的接受着那些恶意揣测亦或是看他笑话的目光。
宴至一半，他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席座打算回殿，一路用喝酒了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思考问题。
太子既已册封，很快就该接触政务，他得在这些天整好那些父皇示意的奏折引导小太子去判断处理......
“喂，小家伙。”一声懒洋洋的嗓音打断了蓝河的思绪，他猛的抬头，就看见一黑衣的男子吊儿郎当的坐在房檐上看着他。
“你是谁！”蓝河瞬间紧张起来，他周围并没有侍卫，这处虽是宫中边缘，但又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来的。
叶修看着警惕的少年笑出了声，他释放着无害的气息，居高临下的对蓝河伸出手“我说，要不要和我走？”
后来的发展蓝河自己不太记得清了，他只记得最后自己温声拒绝了那黑衣侠客。
“现在有了太子，你父皇又不喜欢你，那么多人不怀好意，你为什么还要待在宫里，江湖逍遥，岂不快哉？”
“我终究是皇子，虽然我也向往那逍遥自在的江湖，但却不能放下我所肩负的百姓。”
“他们是我的责任。”
八
蓝河有些感慨的看着叶修，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寻不回那条蛇，他的离开仿佛将蓝河最稚嫩赤忱的一部分一并带走，留下了那样一个本分负责的老实庶子。
世事无常啊。
“我那时以为，我们从此再也不会见面了。”叶修挨蹭着将头搭在蓝河肩上。
他在月色下看清了少年皇子眸中的哀戚与坚定，就此明白，蓝河还是那个蓝河，带不走，也不会走。
蓝河伸手捧起了叶修的脸庞，表情郑重又坚定。“曾经的蓝河属于雨国皇室和子民，今后的蓝河，只属于叶修，好不好。”
叶修笑，然后歪头咬破了蓝河的指尖，神念微动，引导着血色织结成一个复杂的咒印，蓝河还没惊讶他做了什么，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几个大字。
平享寿元， 同生共死。
他轻轻低头吻了吻惶惑的蓝河，通透的红眸透着能溺死人的温柔。“我陪你一起闯荡江湖啊。”
八岁的蓝河碰到了叶修，从而有了相互依偎的伙伴。
十六岁的蓝河碰到叶修，披露了身为皇子的抉择。
十九岁的蓝河碰到叶修，终于放下了一身的重担，彻彻底底的回归了自我。
原来你始终都是我的救赎与归宿。
END
(磕磕绊绊的写完了...感觉和自己一开始设想的差了很多，写得很艰难哈哈哈，结尾也大概有些潦草，非常抱歉......(后面还会写点番外交代一下其他剧情以及搞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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